《花木蘭》無雷影評：「忠」於傳說、「勇」於創新、「真」於自我。

[tony stark]

（評價：7.5/10）


經過一年多的風風雨雨，迪士尼真人版《花木蘭》終於在今天上映。而這部從「零」開始之前便受到全球重視的作品，打著「忠、勇、真」三個字做為宣傳，一路走來卻是遍體麟傷，先是因為沒有「忠」於動畫版遭到批評；後來主演劉亦菲和政治爭議沾上邊，也讓電影成為代罪羔羊；又因為年初疫情的影響被迫延後到今天才上映。然而在經歷了一波三折的命運之下，這部既是改編傳說與動畫的《花木蘭》，真的有做到「忠、勇、真」嗎？

首先《花木蘭》的劇情相信應該是不用多介紹了。但在我眼裡，比起印象中的「迪士尼」電影，《花木蘭》的故事進展更像一些漫威的起源電影，講述花木蘭怎麼擺脫必須「隱藏自己」的女兒身份，變成一位征戰沙場的戰士。而整部電影整體風格偏嚴肅，以致於動畫版的「木須龍」或歌舞等太過於歡樂、喜感的元素，倒真的不適合放在這部片中。例如動畫版裡的「三人組」這次就有出現，我本來也蠻期待，但是整體看完才發現，這些角色真人化之後，都少了原本各自鮮明的特色。所以有些東西，還是讓它留在原本的經典裡最好。



其中讓我認為「忠」於傳說的，是劇情中還原了《木蘭詩》的許多部分，包括它為木蘭加了一個姊姊—花秀，她乖巧、聰明、從不讓家人擔心，真實呈現了華人父母常常在孩子之間做比較的文化。事實上比起動畫版的《花木蘭》，真人版更注重於傳達《木蘭詩》傳說的精隨與細節，還有能夠讓華人觀眾感同身受的人文背景。事實上我很喜歡片中還原《木蘭詩》許多場景的詮釋方式，讓人眼睛一亮，自然而恰到好處。甚至讓我不自覺開始在心裡背起《木蘭詩》的內容 (有幾段忘記XD)。

而說到《花木蘭》最為大膽、最為爭議的，就是它的「勇」於創新，而最終它的成品證明，它也是迪士尼迄今最為成功的。《花木蘭》作為歷史傳說故事，被傳唱、改編的版本早已族繁不及備載。但是，最重要的不外乎就是要抓住「核心」，而對於花木蘭這個傳說的核心，總體繞不開「孝」這個字。顯然導演妮基卡羅向我們證明，她真的「懂」這個傳說的核心價值，更對於許多華人社會的文化瞭若指掌。而抓住了關鍵的「核心」之後，就放膽地斷開「動畫改編」的魂結！所幸《花木蘭》真人版還是有讓人勾起回憶的動畫音樂，以及許多隱藏的彩蛋致敬，為電影多了加分作用。《花木蘭》劇情還是從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還有徹底失敗的相親開始，呈現出花木蘭「真」於自我，不甘於作個乖乖牌的角色。


另外，這部電影的導演妮基卡羅曾經拍過《北國性騷擾》和《園長夫人》等多部女權提倡電影，而《花木蘭》中從裡到外，都有滿滿妮基卡羅的影子，也是她十足「真」於自我的表現。不過這也造就我認為的一大缺點，花木蘭這個角色「太完美」了。是的，對於一個電影主角來說，「完美無缺」有時候不是個好事。動畫版的花木蘭，在開場時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無法為家人光宗耀祖的肉腳，進到軍營訓練還要靠木須龍偷吃步。但真人版的木蘭，從小就展現出高超的武藝，有一股強大的「真氣」，不免讓人覺得，她從頭到尾、從小到大，幾乎沒有經歷甚麼明顯的角色轉變。

接下來來聊聊卡司的部分：



這次的卡司集結劉亦菲、甄子丹、鞏俐、李連杰、鄭珮珮這樣的黃金陣容，不免讓人擔心究竟有沒有非他們不可？會不會像《長城》那樣淪為大材小用？首先由於這些角色都塗上了「迪士尼」的包裝，基本上跟演員給華人觀眾的普遍印象有點差距。

如同我前面說的，這個木蘭太「完美」了，近乎沒有缺陷。而在劉亦菲的美感演繹之下，則失去了作為主角該有的真實感。又如甄子丹飾演的「董將軍」除了一幕讓人嘆為觀止的耍劍畫面，其他時間基本上沒有太明顯的「甄子丹」味。還有找李連杰飾演的皇帝，說實在以他的年齡，我本來就已經不期待看到迪士尼版霍元甲出現，而果然他在片中是連個「退休教練」的身手都不露一下，實在也看不出非他不可必要性。

反之這次讓我有感到驚豔的是鞏俐飾演的「仙狼」。關於「仙狼」這個角色的能力我就不多說，基本上比起預告中「變成老鷹」還要OP，其實鞏俐本人在拍攝期間就已經在專訪上微微「暴雷」，說「仙狼」是一個有動機的反派，而我覺得「仙狼」這個角色算是本片刻劃最立體的 (當然，因為片長篇幅。) ，雖然背景沒有交代太清楚，但是可以完全看出她對她所「服侍」的步列可汗，內有甚麼樣的心態。則完全又是另一個要幫爸爸報仇、幫柔然復辟的魔王二代。這兩者也都是讓我覺得《花木蘭》很像一部漫威電影的原因之一。


雖然大家的焦點普遍都在主角，但是我最後要稱讚、也可以說是恭喜的，是飾演木蘭爹「花周」的馬泰：



有長期關注美劇的應該都認得他的臉，但是這位已經年近耳順的老戲骨，出道二十多年來只能在銀幕上演「亞洲人」。我對他最有印象的大概是2009年的《被出賣的台灣》他在裡面飾演白色恐怖時的國民黨黨員，他後來也在《神盾局特工》等作品中短暫露面過。而在這兩年來，他終於在《花木蘭》、《別告訴她》和《虎尾》中有了重要的「父親」角色，也都為作品帶來極大的加分 (甚至是洋蔥) 的作用。


總結來說， 《花木蘭》也許並不完美。而作為一部迪士尼電影，它可能取代不了動畫版帶給童年的純真，但是比起一昧複製貼上的真人化更有價值；而作為一部花木蘭電影，它比我看過中國許多翻拍的版本，都還要出色。

[Wesley]

我也來特別談談這次【花木蘭】真人版所作的更動吧！畢竟本片是改編自迪士尼【花木蘭】１９９８年的動畫電影，所以真人版與動畫版的差異自然會成為被關注的重點。

(以下當然有雷)

很多人說【花木蘭】真人版刪掉了歌曲，不走歌舞片路線 (or 音樂劇路線)，但說真的，當年的動畫版【花木蘭】算歌舞片嗎？出現在片中的只有四首歌，而且其中兩首只能算是串場的功能，跟一般我們認知的迪士尼歌舞動畫作品（如【美女與野獸】、【阿拉丁】等）有點差距，第一首 "Honor to Us All" 帶出主要人物、連結到媒婆相親段落；"Reflection" 則是主角獨白，這兩首是扎扎實實的音樂劇歌曲。但之後的 "I'll Make a Man Out of You" 其實就是用一首完成了新兵的訓練；"A Girl Worth Fighting For" 只是在沉重劇情前（發現村莊被毀、李翔的父親軍隊陣亡）點綴一段輕鬆的行軍過程，所以動畫版的歌曲都是有功能性的，負責將劇情串場或是潤場，之後的一大段故事就都全無歌曲一直到片尾。所以想想若真人版【花木蘭】原汁原味放入這四首歌勢必會有點怪，若軍隊訓練唱起歌來、行軍唱心愛女孩的條件為何…這些動畫看來不會太突兀，甚至還可換個水墨畫風，進入奇想世界（"A Girl Worth Fighting For"），但在真人電影就很難做到。所以，迪士尼的選擇只有兩個，一個就是加入更多歌曲，讓全片變成一齣風格一致的完完全全歌舞片；另一個選擇就是刪掉歌曲，而迪士尼決定採用後者，不過依然有讓歌曲的旋律在背景配樂呈現。

再來就是刪掉了木須龍這樣的角色，這個決定風險很大，畢竟這是挑戰動畫版【花木蘭】影迷們接受度的極限，但若電影風格定調就是不走太詼諧搞笑，刪除木須這樣的角色就不難理解了，畢竟大家應該更不能接受若出現了木須，但卻是個莊嚴不搞笑的正經守護神龍…所以迪士尼改以家族守護鳳凰代替，中國人自古以龍鳳為神聖動物，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在【花木蘭】這樣女力崛起主題的電影中，改以鳳凰為吉祥物也不失為一個選擇。只不過，我個人認為呈現的方式還可以更高明一點，那應該是冥冥之中指引木蘭，只有木蘭能看到的守護神，所以可以更抽象化、無形化一些，而不是如今被人說是鳳凰風箏。

另外還有一些大家應該都知道的改編，像李翔的角色被拆成董將軍和軍中同僚陳洪輝兩人，敵人帶領匈奴大軍的單于，成了帶領柔然大軍的步利可汗…等等，而真人版跟當年的動畫版同樣，是採取模糊故事年代的作法，本來《木蘭辭》就只是一段流傳的民間故事，在正式的史藉中並無記載，關於木蘭真實性、朝代、籍貫，甚至就連姓氏，至今都是眾說紛云（我之前曾經有做過一篇介紹，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回顧一下）。而這次真人版當中，很多人在質疑那個明清年代普遍存在華南地區的土樓，但其實記載從唐代就有土樓的存在，所以用歷史考究來看【花木蘭】的電影，真的就可免了。

接著談到故事的主題，當年動畫版有被人詬病的一點就是忽略了傳統『木蘭代父從軍』故事的核心價值－孝道，而改為在談個人自省與覺醒的部分，畢竟西方人談的美德當中，沒有關於「孝」這樣的概念，所以當初的動畫版沒有強調這一點。這次真人版除了一直強調的「忠、勇、真」美德之外，電影主題有將「孝」這美德在最後突顯出來，但要翻成英文還是有難度，說是「Devotion to family」，直譯其實是「為家庭奉獻」，概念上還是有點差異。不過中國傳統的美德當中，就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德來說吧！其他六者都是地位對等的，只有「忠」和「孝」存在著尊卑地位的差距，中華文化把對國君盡忠、對父母盡孝當成固有美德，這對個人主義掛帥的西方文化來說是比較難認同的，他們所謂的「Loyal」其實也跟我們所談的「忠」不太一樣，「Loyal」是指對人事物的執著和堅定支持，對象不一定是上位者，也可以是地位相等的朋友。所以中華文化將「忠」和「孝」這兩個奠基於地位不均等而產生的美德列為八德，但若盡忠盡孝的對象有問題怎麼辦？所以才又有「愚忠」、「愚孝」的情況可能會發生，其他六德就沒有被說什麼愚什麼的例外情況。總之，要突顯孝道，又要符合西方人的理解，才用了「Devotion to family」這樣的說法，家庭中每個成員都要「為家庭奉獻」，但這當中因為在家中的角色不同也存在很多不同的美德，包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仰事俯育、養老送終…等等，所以可以說這是一個因應文化差異上的權宜之策，採用「Devotion to family」來代表中華文化中關於「孝」這樣的概念。

真人版想深化關於本故事傳統核心在「孝」的概念，但對於個人自省與覺醒的部分就採取比較取巧的方式了，本來動畫版木蘭釋放真實自我是在「個性」，真人版則成了是在「天賦」，原來她天生「氣」場很強大，若是金庸小就說是一位骨脈精奇的習武奇才，若是星際大戰就說是天生原力強大，若是漫威電影簡單說就是一個當超級英雄的料啦！自然沒辦法好好當一個傳統的好新娘、好媳婦，這樣的改編我個人是覺得有點貪圖方便，所以她可以一人縱橫沙場沒事，大家也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去救皇帝，但想想當年動畫版，木蘭可沒有超能力，能成功大部分是因為她跳脫傳統的思考與勇敢無畏的決定，讓她的同伴擺脫了原本對女子的成見而願意跟隨她，最後在團結合作下才擊敗單于救了皇帝。真人版卻把舞台都留給了木蘭一人，帶著董將軍和同僚同赴皇宮，卻由她獨自面對步利可汗救皇上，走了傳統好萊塢電影個人英雄主義的路線，這點我覺得有點可惜。

跟木蘭是對照組的女巫仙狼是一個有趣的設定，她同樣是天賦異稟，卻因為被人排斥放逐，而選擇棲身柔然陣營，幫助步利可汗，但這有趣的新角色卻退場很草率，變成一個為劇情發展的工具型角色，這也是十分可惜的一點，故事應該要多一點著墨為何女巫會被木蘭感動而願意為她犧牲，不然以她的能力，可以徒手變出鷹爪擋劍，卻擋不了一支飛箭？除非她一心求死，但為何有這樣的心理轉變，故事應該要安排更有說服力一點才好。

說到這裡我個人的感覺就是後段關於皇宮決戰的情節應該還可以更好才對，當年的動畫版就有被批評說皇宮之戰太草率，單于潛入皇宮就算殺了皇帝能幹嘛？皇宮士兵人數之少、守備之寬鬆更是奇怪，如今的真人版雖然有加了一些新的安排來補這些漏洞，像是步利可汗就是為報殺父之仇的動機，還有皇宮士兵全被附身宰相調動到廣場集合，但又有更多說不通的地方，總之後段的故事劇情真的可以更好才對，如果我來編，我會這樣安排：木蘭一行人來到皇宮，發現皇宮的侍衛全被集合在廣場被隔離起來，柔然人已經控制了皇宮，於是董將軍要救出所有侍衛恢復皇宮戰力，就與守衛廣場的柔然人展開戰鬥，並要木蘭帶幾個同仁繞過廣場先入深宮打探皇帝的安危，一行人打入深宮，洪輝等其他人被柔然人拖延，木蘭見到女巫仙狼，得知皇帝被引至新宮工地，飛簷走壁趕過去，仙狼中箭犧牲，再接最後跟步利可汗的大決戰，同時間董將軍、洪輝與其他士兵也都各自擊敗敵人完成任務。也許這樣會通順一點～

最後再提提此真人版跟動畫版的致敬，除了歌曲旋律有出現在背景、片尾主題曲之外，最後引領木蘭上朝的那位仕女，正是當年幫動畫版木蘭配音的溫明娜，她還主演過【喜福會】、漫威影集【神盾局特工】的梅探員…等等，同時溫明娜的女兒也有客串皇宮中的其他仕女，就是當木蘭上朝時回頭看木蘭的那一位。除了跟動畫版致敬之外，也不忘跟《木蘭辭》致敬，影片一開始小木蘭說今天看到兩隻兔奔跑分不出公母，自然就是《木蘭辭》最後的那幾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著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總而言之，拋開那些有色的眼光來看２０２０真人版的【花木蘭】，我覺得是有拍出一些新鮮的東西，有讓人耳目一新的感覺，而不只是從頭到尾照原來動畫版的故事重演一遍，不過我也不諱言還是有一些缺點，事後看來應該可以執行得更好一些才是～